广安中文网 > 持剑行 > 忘坡村老道收徒,清灵池国手落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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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城京畿大殿之上,一位男子正在孜孜不倦秉烛批阅奏折。男子刚到而立之年,但已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气质。而这位男子的一悲一喜都牵动着墨国横贯万里的辽阔疆土,满朝文武称其为龙颜大怒或龙颜大喜。

    当批阅到一封仙江郡漕运之事的奏折时,对这片浩瀚疆土锱铢必较的男子不免露出一丝笑意。身旁站在现任大总管,见此情形没有任何画蛇添足的奉承话。

    当年将这份官职交接于他的前朝大总管,当时曾意味深长对他说过,虽然他可能处心积虑多年才终于坐上了大总管这个位子,但坐上的同时,就表示着他将在天子的身边站一辈子。

    而人站着摔一跤和坐着摔一跤,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时刻谨记做人做事,都要学会思危思变思退。特别坐在这与皇帝起居住行都形影不离的官职上,更是要懂得闭口不言才是官运亨通,风雨不倒的为官之道。

    这位身份居高位在整个墨国都独一份的当朝天子,拿起奏折颇为玩味敲打了一番在旁装聋作哑的大总管,似是兴趣盎然想找个人畅谈一番。而后温言笑道:“李公公,我有两个消息要与你聊一聊。”

    这位在察言观色上尽得前辈真传的太监,露出一脸温淳笑容,让人再怎么看都觉得是同乐而不是赔笑。

    “回陛下,奴才见陛下颇有一份畅所欲言之感,想必两个消息都应当是奔走相告的好消息才是。”这位新上任三年的大总管李公公看着这三年一人全权独揽六部事宜以致尚书令位置空悬三年的天子,没有说出什么真知灼见,只是顺着皇子的话说下去罢了。

    皇帝看着事事谨小慎微的李公公,仅是转身回到龙椅上,在奏折上写下“御笔亲批”四个大字。

    而后对李公公说道:“第一个消息,严嵩一党,将仙江漕运收归国有,而仙江上流已筑起连天大坝,来日仙江百姓将再无水患之忧。这个消息没什么值得商榷的,铁定是个好消息。”

    在旁的李公公未点头也未摇头,只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既然皇上没问,自己也不用画蛇添足去答。

    “还有一个消息,柳南风沿仙江乘舟东行,欲要回墨国。可是他一剑截江,身负重伤。”皇帝说罢,放下手中的奏折,继而问道:“李公公,你来说一说,此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李公公听后,脸颊渐渐冒出冷汗,稍作迟疑,便伏地跪在天子脚下。埋头喜笑颜开道:“好消息!”

    “怎么好法?”项缨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这位李公公。

    “陛下这三年殚精竭虑为国为民,满朝文武皆享隆恩,举国上下,无不国泰民安。无论是忠臣良将还是奸官佞吏,普天万民,都会有感皇恩,而后不畏生死以效陛下。”李公公伏地一语言尽,没有丝毫做作之态,就像将寻常之事禀告一番。

    项缨风听罢,看着这位说话滴水不漏的李公公露出一丝浅淡笑意。果然,论起说话上拿捏分寸的尺度,这位李公公当仁不让应是宫廷一把手了吧。而后自己走出大殿,看着浩瀚星空,昔日自己初登国祚之时,那一位权倾朝野的男子对自己说过一句毕生难忘的话。

    “君是君,臣是臣。士大夫共治天下,亦可说为士大夫共乱天下。即便是天子醉梦中下得口诏,臣子没有含冤的资格。”

    项缨风望着紧随身后的李公公,只是淡然说了句:“将余下奏折,悉数带入养心殿,今晚又是通宵达旦的一晚咯!”

    若论其四国哪个国家的皇帝最勤勉朝政,那墨国皇帝项缨风怕是要让其余三国皇帝望尘莫及。

    原因除了昔日尚书令柳呈恃权专政之外,还有便是当年先皇仅年过半百,却病逝于养心殿,临死前,握着他最宠爱的皇子项缨风之手问了一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皇儿觉得,成国洛阳比之天上日月孰远孰近?”

    当时的项缨风看着自己父皇人之将死,不禁焦急答道:“成国洛阳近,成国洛阳可及,苍穹日月难摘。”

    不料即将撒手人寰的先皇仅是眼神示意窗外,项缨风泪眼朦胧看了看窗外旭日当空,才恍然大悟。可惜那位躺在这世间最为华贵锦床上的男子,已然闭眼。

    而当时天命所归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伏地痛哭道:“日月近而洛阳远。举目见日,不见洛阳!”

    项缨风绕过御花园,身后是抱着堆积如山奏折的李公公。看着如今皓月当空,不禁思绪飘远。

    若是当时名震京畿的柳南风回来,那当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若是说自己对柳家曾有无一丝愧疚,这位当今皇帝也一定会斩钉截铁说一句何愧有之?

    既然是天子,那便是从出生便是执棋人,哪有当了二十年棋子的荒唐天子?

    至于柳南风回京畿之地,自己也不派一兵一卒去拦,他若能走过江湖的血雨腥风,立身在自己皇宫大殿门外,自己也不介意既往不咎。但可惜,与朝中诸多大臣同气连枝的江湖宗门,可能并不答应。

    如今虽已至酉时,天色大暗,但在一向没有所谓宵禁一说的墨国,依然灯火通明。游侠剑客竟也是满地走,不时便有剑客相互切磋,惹来众人竞相观望,这难免与前朝一向以文墨卓绝的墨国有些格格不入。

    若是究其原因,还不是昔日墨国出了一位剑道魁首柳南风,一时间成了天下风云人物,当年可是敢负剑孤身问道一位墨国长生境修士。出剑三招,未胜,亦未败!

    而如今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少不得那位让人艳羡的柳南风。

    柳南风虽出走墨国,但当年他名声在外的剑术和洒脱不羁的性格却成了墨国京畿之地如过江之鲫剑客心神往之的所在。

    若是论起谁的剑术高强,墨国善用文墨的士子文人那能想出铺天盖地辞藻华丽的语言。如什么举世无双,惊才艳艳,独步九州等,但都没有三个词来得让人信服。

    一是“直追南风”,二是“仅次南风”,三是“不输南风”。而“不输南风”都快和天下无敌这个词并驾齐驱了,当然亦有捧杀嫌疑。

    “直追南风”成了彭城剑客出门在外暗自较劲的底子,当年若是自个儿被彭城剑道大师夸赞一句直追南风。对于一位剑客来讲,那简直比文人进士及第还来得风光。当晚定要畅摆宴席,大宴宾朋,即便是穷得叮当响的剑客,也会拿出自个儿为数不多的银子呼来几位挚友,酒过三巡之后畅快淋漓地自吹自擂一番。

    但可惜,三年来,除了富家子弟倒是用真金白银砸出了一个“直追南风”的称号,真没几个剑客能货真价实得到“直追南风”这句赞誉。而“仅次南风”倒是有一位惊艳绝绝的彭城剑客可让满城人信服。至于“不输南风”便任你是哪位宗门大师,也不敢随意信口开河说出这般昧良心的话来。因此,即便三年过去,也没人已“不输南风”自居。

    此时一位佩剑侠客,独步穿行于市井小巷,他便是那唯一一位摘得“仅次南风”桂冠的步沉舟,至于仅次多少那便不得而知了。

    此人手握三个锦囊,皆是太师韩愈瞻亲笔题写。须知当年韩愈瞻一纸《文人赋》,可是惹来“墨国纸贵”的美谈。

    如今多年未提笔挥毫的韩愈瞻竟然一连写出三个锦囊,再交给自己时,只是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你若不拆,便永远不拆,若是拆了其中一个,那拆了哪一个,便不死不弃。”

    一向冷淡示人的步沉舟仅是说了句:“太师提笔,不拆此生有憾!”

    剑客在月色下,乘着月光,拆开一袋锦囊,而后便有笔走龙蛇的字迹显露纸上。男子一眼扫去,仅攥拳头,手中纸张顷刻化为齑粉,而后轻按剑柄。

    这一日,有一男子西出彭城,一骑绝尘沿长江踏马而行!

    洞玄湖,听闻有一处千年古寺,每当秋季之时便有走禅路一说,数百僧人和寻常虔诚拜佛者,绕山而行。人人目不斜视,口中默念,可谓是洞玄湖参禅修心的绝妙机遇。

    一行人找了一间客栈便住了下来。如今王敬刀见识过了小妮子的毒辣手段,是再也不敢像以往当着小妮子的面一头扎进烟花柳巷。毕竟当时有二当家撑腰,如今二当家功力尽失,那还能指望啥?

    若是自个又带着一行人寻一处青楼好好痛快痛快,这位喜好断人手足的小妮子指不定要对自己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即便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敬刀一细想,也情不自禁裆下一凉,连打寒颤。

    “听当地人说,过几天,有个啥古寺要以文会禅。咱们要不也去凑凑热闹?”陆文平浑身湿透,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来时听闻有人说了这一遭,一向认为自己博才多识的陆文平,瞧见这一份以文参禅的聚首当然愿意欣然去之。

    小妮子一心玩弄着自己的飞刀,也没搭话,反正她又无所谓,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柳南风回墨国,已经有那一份蠢蠢欲动的趋势。但说到底也只敢动一动如今在墨国无所依靠且身负重伤的柳南风罢了,若是动自己,先不论自己宗门族老,单论他哥哥钟离一剑,都得吓退九成九的人了吧。

    王敬刀对这种以文参禅的理解来得更直白一些,嫌弃道:“不就是磨嘴皮子吗?还说个冠冕堂皇的以文参禅,正当是欺骗一下我们这些不好文墨的人讲不来道理?”

    江城子拂剑归鞘,这些天,一直让王敬刀给自己喂招,再辅以二当家给的那一缕剑道本元,武道登山可谓是突飞猛进。

    如今听到这一消息心中不免有一丝向往,毕竟两月前在大酉洞天听闻余秋书和百里豁达论道,余秋书句句浩然正气,倒是让他有一丝顿悟的感觉。

    可是自己前几日也听到了小妮子和二当家的谈话,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去了,不就是一群秃驴在那互相打机锋吗?有啥好看的,还没我多练练剑实在。”

    二当家似乎是看出了小大夫的心思,只是轻声道:“真不想看啊?当年这座寺庙的住持可是让我扯着胡子让他闭嘴,想着如今见着他,看他还会不会啰里啰嗦的。”

    江城子坐在木椅上,手撑着下巴,昂首看着二当家,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

    明明那日自己听到二当家与小妮子的对话。

    “你带着他们三个去墨国吧!”

    “你不去?我不信。”

    “分道扬镳呗,咱们各走各的,到时候彭城会师。”

    “哈哈,你如今比陆文平还手无缚鸡之力,江湖上全是要杀你的人,都心心念念盼着取你首级然后回去领赏呢。你的人头,可值钱得很啊,那赏钱,三辈子也花不完吧。”

    “没想到我这么值钱,那小大夫一定饿不死了,若是要饿死的话,到时候我给他一个指甲盖,八成能值一千两吧。”

    “切!还不是我哥让我跟着你,你以为我想啊,既然答应了我哥,那不是得乖乖跟着你们。”

    “到时候万一杀我的人犯浑,要杀你咋办?”

    “那就杀了呗,大不了死了就每天给我哥托梦,然后重复一句,‘哥,你单纯可爱妹妹死了,都是你害的。’让他惭愧一生,然后让芍药姐姐每日以泪洗面,然后他俩每每赠剑之时,都想到那没出息的小大夫,心里追悔莫及。嗯...想想都有意思,你觉得呢?”

    ......

    二当家看着阵阵出神的江城子,只是说了句:“咱们去!”

    既然答应教剑,那此剑就不能是自己闭门造车的剑招剑意。已经不能提剑的白衣男子,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郎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刚好文安寺那一位榆木和尚,也有十年未见了吧,胡子八成已经如扫帚可扫秋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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